父親的身教

父親是愛物惜福的人，記憶裡沒見過他為自己買過幾件衣服，但燙衣服技術可是一流的。即便是褪色的衣物，過他手總煥發出光采。十一歲，父親才有機會上小學，拎著鞋子光腳ㄚ，從陽明山走去士林國小上學。或許是那份對鞋子的情感，很小他就教我們如何擦亮皮鞋。第一道先用抹布除去灰塵，第二道上鞋油，加一點點水磨勻。最後，用另一塊布抹去殘留的鞋油，拋光鞋面。

農家出身的父親種山之餘，很會做捏麵人，只可惜我沒見過。然而隨手抓起三根細線往大腿一搓，堅實繩子瞬間絞成，可是真實不虛。父親的手藝讓我小學的勞作總得第一。幾根筷子綁成椅子不稀奇，但是用慢火烤彎，變成搖椅的底座就是功夫。

小時候父親經常出差，稍大之後才知道養四個小孩不容易，出差可多掙點錢。父親在電信局長途電話工程總隊做事，那年頭電話是有線的，他的工作是上山下地架設管路，從台灣到金門。記得高中聯考時，作文題目是「推動搖籃的手」，當時不知如何下筆。現在想來，就是父親百變的雙手，從拉電纜、種菜、養雞、修復器物，到隨手變出玩具。

三十年前，我決定出國讀書，父親的擔心擱在心坎。看我每天關在房間練習英文，有天突然遞給我一台雙卡語言學習機。那機器我之前見都沒見過，真不知他從哪裡打聽買來的。出國前，我買了個行李箱，看到之後要我拿回店裡換，只是淡淡地說：「那行李箱太大了，你提不動」。

回國後到高雄工作，第三年父親給我頭期款買房子和車子。有天聽我描述開車的情況，搖著頭一副我開車技術太差。當時我還很生氣，心想這麼不信任我。殊不知，年近四十的女兒還是讓他擔心。

父親話不多，家中大小事情都是由母親決定的。直到後來，我才體會到原來他深知否決權不能隨便亂用；一直身體力行「以和為貴」，但不是和稀泥。也因為如此，幾乎沒見過個性迥異的父母親吵架。這幾年，我常想自己如果有一點節儉與勤奮的習性，那必定是從父親那裏學來的。謝謝父親一生默默的示範！（何青蓉，2018.8.8）